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旧中国的记者节

2016-07-24 作者:柴静 来源:柴静投稿 阅读:载入中…

旧中国的记者节

  旧中国的记者节

  柴静

  一

  身为记者,过了这些年的记者节,今年才知道这个节与一位被枪决的记者相关。

  这人叫刘煜生。江苏《江生日报》的报人。

  被杀的罪名是他写的几篇文章,其中之一叫《边声》,是一篇描写守边士兵抗日作战的小说“一队咱们祖国的兵,向左边退下,自然隐隐地右边上来的是敌人…在隆隆的枪声炮声中,土堡上的兵渐渐地稀少成几个了,终于都围在国旗下倒毙,倒毙在血泊之中,地上泛起一片红潮。”

  被当时的江苏省主席顾祝同挑拣出“左”、“右”、“红潮”等字眼,说是“赤化作品”、“含有共党口吻”“煽动阶级斗争,鼓动红色恐怖”。

  1932年7月26日,封报捕人。

  二

  刘煜生被捕后被长期拘押在戒严司令部,迟迟不移送法院审理。

  国民党江苏省党部曾干预此案,认为《江声日报》“无反动文字”、刘煜生“无反动行为”,希望顾祝同“准江声日报复刊,将刘煜生交保释放”,顾祝同不予理睬。

  刘煜生在狱中向国民政府监察院院长于右任上书申诉,请求监察院调查此案。

  监察院派员调查后,认为此案性质严重,决定对顾祝同提出弹劾。

  弹劾文称:顾祝同将刘煜生拘押在戒严司令部5月之久尚未移送法院,是“违背约法,蹂躏人权”;监察院调查该案时,顾祝同坚决拒绝调卷,“破坏监察制度,藐视政府法令”;出版法规定,禁止出版或扣押之处分权,属于内政部,顾祝同“非法逮捕,逾越职权”;

  并认为顾“妨害言论自由,破坏法治精神”。

  “基上各点,应即依法提出弹劾,将顾祝同移付惩戒,并咨请行政院令饬该省府迅将刘煜生移送法院依法讯办,以维法纪而保人权”。

  就在监察院呈请弹劾之际,顾祝同下令将刘煜生处以死刑,于1933年1月21日执行枪决。

  三

  在枪杀刘之前,顾在回复当时的河南省主席刘经扶的电文中坦言,刘煜生确实没有“共党”色彩,只是省会的“捣乱分子”,如果让他出来的话,对省政府的各项政令进行则“多有窒碍”。

  他说的“捣乱”是指他主政江苏后,让各县设立毒品缉查所,从中抽取苛税,刘煜生在在报纸上对此公开指摘,认为是变相买卖鸦片。并拍摄下民政厅长在妓女陪同下吸食鸦片的照片发表

  四

  事出之后舆论大哗,《申报》发表时评《顾祝同枪决刘煜生案》,邹韬奋在文章中说“不要以为只须新闻记者能受操纵,能驯服如绵羊,便可如清风徐来,水波不兴”。

  上海新闻记者公会也于同日召开紧急会议,一致决议:一、呈请中央党部、国民政府查办顾祝同;二、呈请监察院继续弹劾顾祝同;三、联合报界公会、律师公会、市商会、市教育会等法团合力抗争;四、设立刘煜生案专门委员会;五、今后关于江苏省政府消息,凡有顾主席字样者,一律称顾祝同。(爱情故事 www.wenzhangba.com)

  会后,刘案专门委员会派人赴镇江调查事件真相,搜集《江声日报》所刊、被顾祝同指为“宣传共产”的稿件,将这些稿件在沪报上全文刊出。

  首都(南京)新闻记者协会于2月5日发表宣言:“若不依法声讨,严惩重罚,不特新闻记者人人自危,即全国人民亦时时恐怖,国家纪纲破坏无余,社会秩序岂有宁日”

  国民党元老李烈钧也致电中央党部,要求严惩顾祝同,为刘煜生申雪,并称:“欲集人民智能共决国事,首当以诚意示天下,人民所渴望者在此,政府所当努力者亦在此,则保障人民集会结社、言论出版等自由,经屡次所宣示者,宜不致再托空言。”

  五

  1933年9月1日,行政院被迫作出回应,发出《保护新闻事业人员》的通令。通令云:“查人民非依法律不得逮捕拘禁审问处罚,与人民有发表言论及刊行著作之自由,非依法律不得停止或限制之,训政时期约法第八、第十五条已经明白规定。”

  “各地政府对新闻事业人员,常多不知爱护,甚且有任意摧残情事,特通令各省市政府、各军队军事机关,对于新闻事业人员,一体切实保护。”

  接着,行政院宣布改组江苏省政府,陈果夫为省政府主席,顾祝同转任“豫鄂皖湘赣北路剿匪总司令”。

  《生活》周刊发表评论说:“这个命令会有什么效力没有呢?要是政府的法令是有效力的,那么人民身体自由、出版著作自由,本是约法所规定的,违法逮捕拘禁处罚与剥夺人民自由,应如何惩治,法律都有明文规定,但是政府不能惩戒,监察机关失去效用,现在再加上一道空命令,究竟有什么用处?”

  六

  这个通令亦是新闻人争取权利的开始,1934年8月,杭州新闻记者公会向全国新闻界发出通电,倡议定9月1日为记者节,并得到响应。

  从那以后全国新闻界在每年9月1日集会纪念,《大公报》以《记者节》为题发表短评,鼓励同业者“积极地要求解放言论。”

  储安平的《观察》周刊也是在十二年后的记者节当天创刊的。在《观察》创刊号上,储安平以“编者”名义发表《我们的志趣和态度》,直言:“我们这个刊物的第一个企图,要对国事发表意见。意见在性质上无论是消极的批评或积极的建议,其动机则无不出于至诚。…毋须讳言,我们这批朋友对于政治都是感觉兴趣的。但是我们所感觉兴趣的‘政治’,只是众人之事——国家的进步和民生的改善,而非一己的权势。同时,我们对于政治感觉兴趣的方式,只是公开的陈述和公开的批评,而非权谋或煽动。”

  9月1日,在中国百年言论史上不可磨灭。

  六

  1999年,新中国记者节以法律形式确立,日期定为11月8日,中国记协成立的日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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